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唯與訶,其相去幾何?美與惡,其相去何若? 人之所畏,亦不可以不畏人。 朢呵,其未央哉! 眾人熙熙,若饗於大牢,而春登臺。 我泊焉未兆,若嬰兒未咳。纍呵,如无所歸。 眾人皆有餘,我獨匱。我愚人之心也,沌沌呵。 俗人昭昭,我獨若昏呵。俗人察察,我獨悶悶呵。 忽呵,其若海。恍呵,其若无所止。 眾人皆有以,而我獨頑以鄙。我欲獨異於人,而貴食母。
這一章老子揭示了他所主張的價值取向,一個得道的人,和世俗價值取向的不同,和當時的社會有疏離感,感覺到孤獨,但是他從反面說的,不像屈原從正面說的,屈原在離騷裡也有這樣的感嘆,眾人皆醉我獨醒,屈原把眾人俗人,都看成喝醉酒的人、不清醒,老子在這裡認為恰恰相反,眾人皆醒我獨醉,俗人昭昭,我獨昏昏,俗人察察,我獨悶悶,所以老子在世俗的價值取向上,和眾人有絕對的差別,最大的差別是眾人喜歡縱情於聲色、貨利,那老子卻甘守寂寞、淡泊 ,有所謂的『眾人皆醒我獨醉,舉世皆清我獨濁』的感嘆。
唯與訶,其相去幾何?美與惡,其相去何若 唯訶都是應諾的聲音,聲音小聲的回答叫唯,就是諾、答應,訶也是一種回答的語氣,但是聲音大一點,也有發怒喝斥的意思,唯是晚輩回應長輩,恭恭敬敬的答應,訶是怠慢的一種答應,往往是長輩回應晚輩,或上級回應下屬的聲音, 訶的聲音高,唯的聲音低,所以在這裡就有上下、貴賤的區別,引申為上和下、貴和賤相差有多少。
唯者,彼乎此應,敬謹順承之聲也。訶者,忿然逆應之聲也。 唯之於訶,同出於口,同應於人,聽其音,而音之相去,亦不過少異幾何而已,故曰唯之於阿,相去幾何。 雖然相去不遠,唯者是取善之本,訶者致惡之根,善之根在於唯,惡之根在於訶。 應之於唯,必得其善,應之於訶,必得其惡,善惡相去,比之於唯訶,其關係又大矣,故曰善與惡,相去何若。
人之所畏,亦不可以不畏人 今本:人之所畏,不可不畏,與帛書大相逕庭。 今本所言乃謂:人所懼怕的,不可不懼怕。帛書所言則謂:人所懼怕者,被懼怕者亦懼怕人。今本所言是正順式,帛書所言乃正反式。今本的意思是,別人所畏懼的,自己也不可不畏懼。而帛書的意思是,為人所畏懼的,就是統治者,統治者亦應該畏懼怕他的人。兩者的意義很不相同,前者是一般的道理,後者則是對統治者所說有關治術的道理。 前面講唯與訶、美與惡,皆正反相成,所以此兩句應是人民與人君相對,此之謂為國君者,不以無為為化,專賴威刑,民不堪威,反抗斯起。如七十六章云:若民恆且不畏死,奈何以殺懼之也?故老子云人之所畏,亦不可以不畏人。
朢呵,其未央哉 朢是望之古體。望,茫也,遠視茫茫。望在此為廣、遠之義。 央,盡也。其未央哉,歎其無涯際也,即是無所歸止之義。 老子在這裡感嘆,眾生享樂沒有窮盡,沒有盡頭,所以下一句才講,眾人熙熙,若饗於大牢,而春登臺。 朢ㄨㄤˋ:同望。
眾人熙熙,若饗於太牢,而春登臺 熙熙攘攘,形容是一種縱橫交錯的、奔欲的這樣一種狀態,熙熙,也有光明的意思、高興的意思,眾人熙熙,眾人都是那樣的興高采烈,如享太牢,太牢就是古代盛大的宗教的祭祀 ,如同我們現在的廟會,太牢之祭,有太牢、有少牢是一個祭祀的名字,太牢之祭,那是非常豐盛的祭品,非常熱鬧,在這裡引申為參加一個豐盛的宴席,如春登臺,又好像春天到來了,去登上高台去眺望春色一樣,是一種高興的一個樣子。
此三句言上文荒兮未央者,皆是貪世味,樂世情,不知畏此幾何之微機而然也,所以熙熙然,其鼓舞交爭之心,如饗太牢,如春登台一樣,心目曠然,極覽無際,貪樂無已,故以饗太牢春登台喻之也。 此之謂世俗之人,縱情恣欲,其樂而無度,熙熙攘攘,如饗大牢盛宴,又如春日登臺,貪歡覓樂。
我泊焉未兆,若嬰兒未咳。纍呵,如无所歸 泊者,恬靜、淡默,甘於淡泊。未兆,念頭未起,無跡無舉。 咳,說文解字:咳,小兒笑也,通孩。未咳,即是未至稍長之時也。 『儽儽』正相對於『熙熙』之汲汲營營,意指漫不經心,乃失志疲憊之狀,懶懶散散,好像沒有一個目標 ,失意、不得志的樣子。 眾人都是那樣的高高興興,只有我很淡泊、很孤獨、很寧靜的停留在那裡,好像不知道要往那裡去,沒有一個歸依,只有我和眾人不一樣,未兆就是沒有表現出來任何的這種高興,無動於衷的樣子。 我無心無意恬靜、淡默無為,甘於淡泊,無跡無舉,好像不知咳笑的嬰兒,行無所歸,似為不為,不為若為,心德之奧妙,不著於痕跡,不泥於形式,無有定體,若無止歸之狀也。
無所歸者,渾忘一切事物之貌,即是心跡不立,無有定體,如不有止歸之所也。
蘇轍云:人各溺於所好,其美如享大牢,其樂如春登臺,囂然從之,而不知其非。唯聖人深究其妄,遇之泊然不動,如嬰兒之未能孩也,乘萬物之理而不自私,故若無所歸。 道味之美,無往而不見其足,世味交爭,隨遇而形其戚戚,切思止世味於未兆之先,其無欲無為之妙,如嬰兒之未孩一般,不知不識,無思無慮,惟食母乳,不知世味。
眾人皆有餘,我獨匱 匱,匱乏,不足之意。匱乏與有餘相對。 眾人都好像很有剩餘、很有收穫,而我獨匱乏,只有我好像有欠缺,丟失了、遺落了,只有我沒有收穫好像有所失,有所不足。
王弼注:眾人無不有懷有志,盈溢胸心,故曰皆有餘也,我獨廓然無為無欲。若遺失之也。 眾人之心,常懷不足,終日營營於功名富貴,逐逐於榮華得失,即已無不遂意,而貪之不已,惟求有餘。 我獨匱,匱者匱乏也,棄其求餘之心,守其知足之念也,功名不能亂其志,利祿不能惑其心,惟知道之可求,道外更無所求也,空空洞洞,常清常靜,真如自在,故曰眾人皆有餘,而我獨匱。
我愚人之心也,沌沌呵 我居心無識無求,如若愚人也。沌沌呵,形容聖人渾沌無知也。 我這個人好像是最愚笨的人,最愚笨的心。
人欲有餘,而我獨若遺,我之心可謂一無智巧,而類乎愚矣。 然我去其有餘之心,守其知足之念,惟願全其固有之性,不入機智之中,不因遇世味而有變於中,求道味而或怠於後,一意前往,斯無間斷,乃是純純之妙義。
俗人昭昭,我獨若昏呵。俗人察察,我獨悶悶呵 光明叫昭,眾人都很光耀,我呢昏昏,昏昏就是暗昧的意思,只有我是昏昏樸樸,暗暗昧昧的。 察察就是細膩、細緻、明察,是非善惡都分的非常嚴格,俗人都很嚴苛,只有我悶悶,悶悶就是純樸的樣子,沒有什麼分別心。
昭昭者,聰明巧智外露,謀慮多端之謂也。若昏者,收斂視聽,無識無為,如若昏不明之貌也。察察者,私智泛用,窺探細微之謂也。悶悶者,見德忘物,純一不雜之貌也。 察察,絲毫不饒人之義,此之謂疾厲嚴苛,寡恩無情。 悶悶,王弼注:無所欲為,悶悶昏昏,若無所識。在此乃形容無智無欲,昏噩惇樸之狀。
忽呵,其若海。恍呵,其若无所止 忽兮、恍兮皆形容幽遠無形,狀不可審諟。諟ㄕˋ:審核、明辨、校正。 此乃承接上文:俗人昭昭,我獨若昏。俗人察察,我獨悶悶。而言,故云忽呵,其若海。恍呵,隨其盪漾其若无所止,此乃形容聖人無為無欲,恬靜無著之怡然自得之神態。
眾人皆有以,而我獨頑以鄙 帛書乙本作以鄙,以俚以鄙同義。 以者為也。頑者,愚頑也。鄙者,鄙陋也。俚者,鄙俗。 有以有用的意思。 常人捨真逐偽,愈逐愈迷,愈逐愈深,認世情有味有為,而我相似愚頑者,沒有作為,並認為功名利祿皆為幻妄。 眾人都表現的那樣高明、有用,自以為自己是天才,都自以為他有他的價值,只有我感覺自己是愚笨的、淺薄、醜陋的、笨拙的。
我欲獨異於人,而貴食母 『母』指萬物的本根,即道。 我和常人不同,常人忘本逐末,貪享世味,失去了本來性體,我遵循抱持大道,追求精神的提升,追求內心的寧靜,也就是以守道為貴,不追求聲色貨利。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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